虚假满意率是怎么制造出来的

按照党中央的统一部署，县（市）级“讲学习、讲政治、讲正气”的“三讲”教育活动正在全国各地扎扎实实地进行。然而，山西省古交市委个别领导干部却在“三讲”民意测评时弄虚作假、篡改民主测评意见，引起当地干部群众的强烈不满。

今年2月27日，太原市所辖的古交市开始“三讲”教育，经过第一阶段的学习、第二阶段的自我剖析和征求意见，4月10日开始民主测评。

10日上午，古交市委、人大、政府、政协四大班子正副职以及纪检、组织、宣传、公安、检察、法院的63名干部，接受全市200多名正科级以上干部的民主测评投票。

投票点设在市政府招待所金牛大厦的小会议室。在市委组织部长、“三讲”办公室主任董建平的安排下，200多名干部被划分为四片，每片各设一投票箱。每张不足1．5米长的桌子上拥挤着4个人，平日有隔阂、闹矛盾的干部被安排在一起，按照事先摆放好的桌签对号入座。

参加投票的部分干部事后对记者说，当时心理压力很大，划票时左邻右舍都能看到。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，就是要摸清“不满意票”出自何片何人，给投票者施加压力。这种做法违背了开门搞“三讲”的民主原则，使“满意率”有严重水份。

按照省市“三讲办”规定，民主测评的监票、计票工作应在“三讲”巡视组的监督下，由纪检、监察部门工作人员负责。据此，驻古交市“三讲”巡视组和古交市委确定组织部一名副部长为总计票人、纪检委一名副书记为总监票人。

但董建平却私下准备了一套自己的人马，用“听话”的组织部组织科科长弓俏维换掉了原总计票人，挑选8名自认为“可靠”的干部担任计票工作。这其中有3人是他在“三讲”期间违规调入组织部的干部，一人是他的老乡。董建平还特意将他的老乡和一名新调入的干部安排到第三组，负责统计最使他放心不下的乡镇街道片的测评票。

为了确保自己和市委书记、市长3人顺利过关，董建平不公布到会人数和投票事项说明，不公布印制的测评票份数，不公布发出的测评票份数及收回份数。在统计测评票时，他授意计票的干部用提前划好的“满意”票，分别换下了市委书记、市长和他的“不满意”票。而有的计票人经他安排带上不同颜色的笔，直接将“不满意”涂抹掉，又在“满意”栏内划勾；或在“不满意”栏已划勾的情况下，又在“满意”栏划勾；有的甚至将“不满意”票按“满意”票统计。对“既满意又不满意”的票，董建平要求一律按“满意”票计算。

在计票前后，董建平反复交待知情人保密，并以组织部长、“三讲办”主任的身份要求大家对组织忠诚，严守机密，对民主测评中出现的任何情况都要烂在肚子里。

策划可谓精密细致，运作可谓天衣无缝，殊不知“纸终究包不住火”。古交市得知内情的党员、干部，将一封封举报信寄向中央“三讲办”、中纪委、中共山西省委及中央驻晋新闻单位。

4月26日，中共山西省委“三讲”办、山西省纪律检查委员会相继派人来到古交市，调查处理这起弄虚作假事件。在查明基本情况后，董建平、弓俏维被停职审查。与此同时，古交市的“三讲”教育活动被通知暂停。

记者曾打电话约见董建平。他顾虑重重，犹豫不决，一会儿说要见，一会儿又说不见。在反复9次的电话交谈中，他说是按领导意图办的，常委会定的4个票箱，主要领导定的就高不就低原则，态度躲躲闪闪，明显推卸责任。

5月28日晚，记者来到总计票人弓俏维的家，在近3个小时的交谈中，他反复强调是执行市委常委会“就高不就低”的规定，并称是领导布下的陷阱，让他掉进去了。

参与计票的组织部女干部王秀峰，也认为是在执行市委常委会“就高不就低”的规定。

“就高不就低”是什么意思？常委会又是怎么研究的？古交市委书记刘剑接受记者采访时说：“‘三讲’每一个阶段都经过常委会研究，让大家发表意见。在会上有常委提出，假如一张票上满意、基本满意、不满意都划上了怎么办？有人说算废票，大家不同意。当时我想，当书记四五年了，大家配合得很好，既然大家提出来了，上面又没规定，我说就高不就低，大家一致认为这比较公平。”市长王燕阳说：“常委会我参加了。因为牵扯大家利益，常委们叫唤可厉害啦！一些常委起哄，不严肃，这也应该算，那也应该算，就高不就低。这次常委会质量不高。”

“常委会记录本”也清楚地记录了3月31日常委会上纪检书记武忠民和王燕阳、刘剑三个人的对话：

武：如果测评表什么也不填，算满意还是不满意？

王：可以常委会上定，定成满意。

刘：就按满意算。在操作上，可算可不算的都算满意，就高不就低。这个在办法中不写，也不讲，在操作上，计票的要注意。

“就高不就低”的规定在常委会上确定后，对民主测评感到压力很大的董建平如获至宝，连夜找人谈话，安排“自己人”计票。

“满意的是满意，不满意的是满意，弃权的也是满意”。就这样，市委书记、市长、组织部长的民主测评满意率在全市名列前茅。

人们不禁要问，负有“检查、指导、督促、把关”责任的驻古交市“三讲”巡视组哪里去了？

其实，测评计票时，巡视组5人全在现场。

计票过程中，巡视组成员、山西省冶金厅机关党委专职副书记刘神锁发现，计票人员动作缓慢，而且有违规疑点，就走到第三组巡视。他看到两名计票人将测评票涂改得很乱，统计表上的数字算的也不对，就找到巡视组组长吉炳南反映。吉炳南不动声色，没有批评，也没有制止，而是让人叫来刘剑，两人坐在一边商量。刘神锁告诉记者，他见两位领导正谈话，就离开了，但总感觉有问题，特别是莫名其妙没有了总监票人。

吉炳南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：“4月10日搞的测评，刘神锁发现票上有‘满意’和‘不满意’都划勾的问题，我就叫来刘剑询问。刘剑说是常委会研究过的，两个都划勾的算满意，什么都没划的也算满意，就高不就低。既然刘书记讲是常委会定的，我也没什么说的。我走早了点，提前一个小时就退了场。后来，4个小组统计数字出来，我就签字让上报了。”

测评后的一天，市委书记刘剑收到一封匿名信，揭发董建平将“不满意”票换成“满意”票，刘剑打电话通报给吉炳南。据刘剑讲，当时吉炳南断然否定，说他们5人全在计票现场，可以作证，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。

4月16日，太原市“三讲办”通知吉炳南，说有人告状，组织部长有问题，让他密查后上报。巡视组调出测评票，发现有涂改的，有添加的，还有将书记、市长、组织部长3人60多张“不满意”票计算为“满意”票。这时，巡视组成员、运城地委组织部干部崔官存要求将涂改测评票的情况如实上报，可吉炳南只同意上报重新计算出来的数字，以肉眼看不清楚为由，隐瞒了测评票被人涂改、添加的事实。

民主测评代表着民意，而民意又决定着领导干部的前途。

中央要求，在“三讲”教育中注意全面了解干部，发现优秀年轻干部，把“三讲”教育同对干部的深入考察、考核结合起来。山西省委也作过决定，对在“三讲”民主测评中满意率达不到合格的干部，要分别不同情况限期整改甚至进行必要的组织调整。

古交市少数干部为什么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弄虚作假呢？答案十分明显，是怕民主测评不合格。

在“三讲”民主评议阶段，全市广大干部抱着对党的事业负责、对全市人民群众负责的精神，诚恳地提出批评意见和建议472条。如经济下滑，1999年市财政收入下降21％；社会治安混乱，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恶势力猖獗；调整干部频繁，1996年至1999年，多次大面积调整干部，涉及700余人次；书记、市长不团结，导致中层干部无所适从；工作不深入，脱离群众等。这其中对刘剑、王燕阳也提出不少批评意见，有的相当尖锐。干部们对董建平的意见比较集中，认为他党性不强，作风浮夸，任人唯亲，拉帮结派。

对于群众的意见，古交市少数领导干部不仅没有正确对待，认真剖析自己在党性党风方面存在的问题，反而弄虚作假，企图蒙混过关。更为严重的是，到记者采访时，他们仍在互相推卸责任，没有认清自己的错误。

市委书记刘剑说：“这次‘三讲’，组织部长出了问题，他怎么做，我们也不知道。他说是我让他弄虚作假，那是胡说，他个人不能代表组织；‘三讲’中的民主测评，不像人大选举有明确的说法。总监票人、总计票人常委会没有定，这些我都没有过问。作为市委书记我不可能管得那么具体，都是在巡视组的把关下，让巡视组具体怎么弄就行了。”

市委副书记、市长王燕阳称他在“三讲”领导小组中没有任何职务，此事与他没有关系。他指责董建平及市“三讲办”不办好事，该办的事没办。

今年64岁的吉炳南谈起这件事感到很委屈。他说自己入党50年了，工作从来认真负责，没想到“三讲”时出了这个事。现在回过头来看，应请示省“三讲办”。当时没有请示，是因为上级规定在古交市委的领导下协助工作。总结教训有两条，一是协助市委工作是对的，但要做好把关工作，协助不等于不把关；二是对当地干部相信是对的，但不能无限度的信任。这次是对古交市委相信太多了。

山西省纪检委常务副书记张陆绪接受记者采访时说，开展“三讲”教育，就是为了解决领导班子、领导干部在党性党风方面存在的突出问题。作为县（市）一级的领导干部，本该通过理论学习、自我解剖和群众评议，进一步增强贯彻执行民主集中制的自觉性，增强廉洁自律意识。“三讲”教育触及自己存在的问题，本可以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，取得群众的谅解。如果遇到问题就躲躲闪闪，甚至采取弄虚作假的手段企图蒙混过去，不仅过不了群众监督这一关，而且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。

据了解，山西省委、太原市委领导十分重视对“古交事件”的处理，在接到群众举报信后，立即要求省委、市委“三讲”办公室进行调查，指示“如果情况属实，必须严肃处理。”目前，由省、市纪检委正式立案审查的这一案件已基本查清，将于近日宣布处理结果。